一
那是她在第三次参加高考后奋力攻下的一所高校,虽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但也让母亲喜极而泣。她也觉得这么多年的露宿风餐终于可以告一段落。只是在穿越几千里之后来到南方的那所大学却,却远远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和释然。在军训期间晚上拉歌散去回宿舍的路上,走在前面的他转身问到“你是哪里的?”“安徽,你呢?”她礼节性的回复。“江苏,半个老乡。”老乡,这个字眼在跨越几个省之后竟然如此亲近和温馨,虽然是半个。她仔细的打量了他,在昏暗的霓虹灯下瘦瘦小小的个,一双比皮肤更黝黑的眼睛。 二 来到那个大学她依然如高考前那样孤单和落寞,那可是她梦寐了多年的大学啊。可是它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帮她撬开自己背负了多年的壳。年龄是个问题。从开始报到到军训结束正式上课,总有数不清的表格要填。而要填的内容永远也超不出籍贯、年龄。年龄,年龄,她多么想回避这项内容啊,她的年龄应该是那时大四生大部分所属的年龄,可是她偏偏也属于。同宿舍的舍友几乎都小她四岁,她总是觉得她们是无限光荣的填上她们的年龄,而她却永远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充满羞愧、躲躲闪闪怕被人发现似的最后一个交上自己的那份。她总是无限伤感甚而略带嫉妒地看着同班并同宿舍的那些女生,连走路都是连蹦带跳的,她们总是叽叽喳喳阳光地像美丽的天使,亦或是高傲的公主,而她只不过是只丑小鸭,而且是只只会蜷缩在自己厚厚的壳里永远也不会蜕变的或许已经老去的丑小鸭。她总是觉得和她们相隔很远,像两个时代的人。但是她还是很喜欢跟男生相处,那是她在年幼时就有的感觉,虽然在知道男女有别后就泾渭分明。因为女孩总是小心眼,也不知道为啥动不动就不高兴了,吵架并且怄很长一段时间气,太麻烦了,她不喜欢这样。而男孩则不同,他们不会吵架和怄气,即使是打架也是打完就和好,不会记仇。她不记得是什么原因她跟着他们宿舍一起出去玩,第一次她知道那叫溜旱冰。她穿上那双她感觉可以随时让她飞出去并会重重落下的溜冰鞋,颤颤巍巍的像个八旬老太。她紧张地死死抓住旁边的铁栏杆,任凭那帮男生怎样怂恿和鼓励,很久都不肯放手。他滑过来。她顾不上细想,连忙伸出右手抓住那只伸过来的手,离开铁栏杆。她跟着那只并不很宽厚但却已能使她不再害怕的手在溜冰场上东跌西撞。在随后而来的放松中,她发觉那只被握的手异常温暖并且满手心都是汗。她蓦然记起这是她多年来除了亲情外第一次和一个男孩如此亲近。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脸像发了高烧般烫。 三 她常常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写信,给家人和朋友。那是个邮电行业还十分火热的年代,书信还是异地联系的首要方式。但最主要的是她觉得只有在那空空荡荡的信笺上才能清楚和完整的勾勒出自己满腔的离乡别绪。那时她常回的是她第一年复读班里一个男生的信,他是早她一年上的大学。虽然在复读班里他们从没说过一句话,甚而连一次目光相遇的时候都没有,他们只是知道彼此的名字而已。那时女生坐在前面,男生坐在后面。其实这些都不主要的,主要的是高考像一把寒光四射的剑,正虎视眈眈并时刻准备出击任何一点想破土而出的萌芽,任凭本来那该是个情感可以肆意迸射的年龄。她是坐在第二年复读班的座位上接到他的第一封信,装得满满的都是鼓励。那时她正在破釜沉舟的背水一战,她需要呐喊。当他的第二封信找到她的大学时,她得好好感谢他。在来来往往的谢与不谢之间,他越来越炽热的语言和敞开的胸膛也令她炫目和沉醉,那在读他信的时候。她总有莫名的忧伤,那仅仅只是在信笺上熟悉的彼此呀。那个时候她常常会不由自主地仔细端详起那只被握过的手,四处飞扬的纹理里似乎还有未尽余温带来的细细亮亮的汗丝。她下意识地寻找那个身影。可自从溜冰回来后那束很深邃的目光总是飘忽到她看不到的地方,令她想探寻却又不知所往。那只不过对半个老乡的照顾,她望着窗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