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这些,除了少量供给我吃之外,大都在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还沉睡梦乡的时候,奶奶便带着五叔去露水集市上卖了,包括奶奶自己种的小青菜,鸡毛苋,还有破瓷盆里育出的绿豆芽——用奶奶自己的话来说,只要“勤灵”到,没有过不好。爸爸兄弟八个,除他之外几乎全在老家务农,接二连三的娶媳妇进门,弄得家底都很薄了。亏得爷爷奶奶的勤劳,智慧,再加上草肥水美的圩区实在是个插根扁担也能开花的好地方,才把个并不富裕的一大家人安顿的头头是道,还算滋润。
很快,中秋节就在我们掰着指头的计算中盼望中来到了。
太阳还没下山,大八仙桌便摆放开来,七八张条凳竹床团团围住,满满一桌子丰盛的农家菜也许不是主角,孩子们的眼睛都滴溜溜地盯着的是奶奶竹盒里的月饼,蛋糕和金丝枣,实在嘴馋的老是偷偷地趁奶奶不注意就去掀竹盒,先下手为强,光是几粒水果糖也堵不住啊!
好容易等到大人们收拾起碗筷,换上菱角、烀藕、莲子、芋头,还有自家制的山芋条、豇豆筋、猫耳朵,小婶婶也开始给我们切月饼了!可是,大了,小了,豆沙馅,椰蓉馅,蛋黄馅,不一而足,吵吵嚷嚷,分配不均哪!最后还是在奶奶和七叔的主持下,以唱歌或背儿歌讲故事来决定胜负,赢了额外有奖。
于是,十五的月亮刚刚升起,由巨大的鸡蛋黄,慢慢升上天空,洒下万缕清辉的时候,一定是含着一丝笑意的——这个水乡小村,居然被脆亮亮的童谣唱响了一晚:
月亮月亮粑粑,
照进照进他家。
他家有只兔子,
偷吃我家豆子……
月儿月儿亮堂堂,
照在宝宝小摇篮。
宝宝穿着花兜兜,
姐姐穿着花衣裳。
……
仿佛一个小型晚会,吸引来前前后后的人家,也带来更多的吃食。也亏得奶奶家院场大,正月里舞龙灯腊月里搭戏台放电影,都用的是这门前的开阔地。这不,全村人来了都不嫌挤。男人们远远地聚在二叔的躺椅前,吸着纸烟,说着年景收成和村里队里的事。婆婆婶婶则成了贪吃的孩子一样,边吃边品评着谁家的野菱角又鲜又好吃,一咬直掉粉;谁家的梨不酸,谁家的金枣甜,谁家的桂花开得满村都闻得见香……
最开心最热闹的就是大姑娘小姐姐们,不光是唱呀说的,还兼做指导,尽兴处早就忘了要求奖励的初衷。以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那正跟着下放知青学二胡的大哥哥也给请出来,像模像样地调起弦,一曲清亮亮的《十五的月亮》倏然飞出,众人一鼓掌,大哥哥就更得意了,一幅摇头晃脑陶醉状……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人越来越少。疯玩的累极了的我,爬上奶奶搭脚的小竹床。迷糊间,奶奶似乎还摇着蒲包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替我驱赶着蚊虫,仿佛之前的一个个夏夜,伴着微微有些豁口的“嗤嗤”声,奶奶浓厚的乡音里的故事,比爸妈买给我的漫画还要有趣。
秋虫呢哝,我就这样迷糊着睡去。
月华如水,照着我的梦境,依稀,还在拍着巴掌唱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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