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店里很干净,一个顾客也没有。这是我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懒懒地趴在柜台上,像一只贪睡的老猫,却又似睡非睡。耳畔响着恩雅的恰似教堂传来的音乐。在我听来,她的声音是直接触及灵魂的,是安抚,是宽慰。在她的音乐里,我简直想躺进墓穴中,永享安宁。可惜,这种美妙的遐想被一个黑影破坏了。我急忙正了正身,抬起头来,目光迎向来客。只见一个青年男子,左手拿着一本书,正是《读者》,另一只手正在翻着许巍的碟片。我以一种职业化的热情向他问好,在这四目相对的一瞬,我看见了一张轮廓分明的布满小疙瘩的脸。他笑了笑:“你可真会享受,恩雅替你催眠”,接着,他让我试放一盘许巍的CD碟,放那首《曾经的你》。前奏响起,我们都不由自主地轻轻和,等四周都安静下来,我们相似而笑,那感觉如此放松。他告诉我,许巍就是西安人,早些年在地下通道里唱歌呢。我开玩笑着说:我昨天还看见他呢,在南稍门那边唱歌。他的眼晴陡然一亮,随即笑了起来:你可真会开玩笑。我们很快就像朋友一样,聊了起来,原来他也常去南大街的地下通道里听歌。继而说到《读者》,我们都有同样的感受,它是真、善、美的化身,那些朴素的真理,天然去雕饰的美好,给予我们信念。《杂文》太硬、太尖锐,太犀利,《意林》又过于故意,矫情。从音乐聊到杂志,我们有太多的话题。我第一次遇见如此契合的人,相见恨晚。
不一会,他接了一个电话,就告诉我他要回去上班了,他是趁午休的时间跟几个同事出来溜达一圈。我随口问他哪个单位的,他神秘地笑了笑:以后你会知道的。说完就走了,把那本《读者》留给了我,也没有买碟。
等我走到门口去找寻他的背影,在并排的几个年轻人中间,我已经认不出哪一个是他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个陌生的男青年,来匆匆去匆匆。整整一个下午,我反复听着《曾经的你》,恍恍惚惚,难道我中午趴在柜台上是做了一个微型的白日梦?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面貌,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数次抽出包里的那本《读者》,只有它带给我一种真实感。
下班后,我习惯性地踢着一颗石子,突然莫明其妙地烦躁,捡起那颗石子装进了口袋,急匆匆的回到家,才发现我毫无缘由地装回来一颗石头蛋子。那个神秘的陌生人,他打破了我曾专注的无聊生活,我早早钻进了我的小窝——帐篷。第二天醒来,手里还握着那本《读者》。
令人失望的是,很多天里,他再没有来小店!
初次见面的情景回味了三百零一回之后,我牢牢记住了那一脸的小疙瘩,我们一定认识了五百年之久。真后悔当初没有追问他的单位,否则我会不顾矜持地去找寻他的,谁叫他擅自闯入我的领地?谁叫他擅自留下一本书来,既然留下就有取走的可能,他怎么可以私自取消这种可能性呢?那个萍水相逢,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一会儿是我恶狠狠发泄不满的假想敌,一会是我焦灼期盼着的情人。回想那次短暂而匆忙的交汇,我们还会有多少愉快的话题呀。这种不能与外人道的”情感”折磨让我五内俱焚,表面上,我又假装波澜不惊。他叫什么名字?他是哪里人?他在哪里工作?没有人能解答我心中的疑团。他说过:以后你会知道的!
然而,他迟迟不来!
“相思是不作声的蚊子
偷偷地咬了一口
陡然痛了一下
然后便是一阵奇痒”
十天过去了,我的心就像气候的变化,渐渐的降温、冷却。
街道上,树枝显得日渐消瘦,行人却显得日渐臃肿。一阵风吹来,硬硬地往脖子里钻,往来的人流,都不约而同地缩紧了身子,好像全身都被风咬疼了一样。
我仍旧持续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这种无望的等待让我心灰意冷。
下班后,我又恢复了懒懒散散地漫步,甚至连街边的石子也懒得去搭理。虽然已是夜里,我却并没有归家的急迫。那些漂漂洒洒的树叶,在最后的舞姿中为生命画上了圆满的句点。在轻舞飞扬的落叶中穿行,原本清冷的夜显得意味深远。我仍是那个心事重重的女孩,像一个夜游的精灵,在古城里漫不经心地游走。
走出没有开始已经结束的情窦。
那本《读者》转手送给了盼盼,再没有任何实物让我相信一场午梦。
然而,日历本上,“22”被我用铅笔涂了一个显目的饱满的圆,它曾经像一只黑亮的眼珠注视着我,让我的脸上升起一片欣喜的红晕;后来,又像一只浑圆的蜘蛛,让我触目惊心;如今,在与它的对视中,我的心里只是淡定,不起丝毫涟漪。
我在努力练习,练习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