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车刚停在一个高门楼前的时候,从大门里走出一个六十余岁、个头一米八几的精干老头。他的面容一下子就在眼前定格了:就是他,阿不都黑力力,没错!虽然显得老相,但是眉眼的英俊依然。我们立即迎上前去,自报家门:我是加米拉,他是阿斯卡尔(当时取的维吾尔名)。他立即回想起来,把我们让进屋,铺了炕桌,摆满食品,打开了话匣子。看样子,他的家境很不错:里外套院,桃杏满树,住房敞亮,摆设富丽整洁,都盖着镂空花边的白色布幔,墙上挂着热瓦普,透着艺术氛围。他妻子温柔和顺而善解人意,殷勤地劝茶,示意进食果品。
阿不都黑力力拿出当年的黑白照片给我们看,我们记忆中的自治区篮球健将、赴上海集训队队员便赫然在目。当年他因为出身中农,不是积极分子、依靠对象;但健谈幽默,是文化室里的骨干力量,也是少数几个能说几句汉话、学得最快的青年之一,跳舞歌唱也是一把好手。他告诉我们,我的阿娜阿依木汗夫妇以及玉素普江、帕里丹、阿斯木夫妇和他们有病的大儿子等人,都不在了。我曾经住过的房子还在。玉素普江的妻子托乎地汗还在,已经改嫁。他指着安尼帕说,她就是托乎地汗改嫁后生的女儿。呀,真有这样巧合的事!怪不得觉得眼熟呢。我急切地问安尼帕:我们离开时你母亲抱着的不满一岁的小女孩现在在哪?安尼帕说,是她同母异父的姐姐热孜燕,出嫁到他乡了。我眼前立即浮现出一张发黄的旧照片,那是临别前和阿娜全家的合影。照片上的人现在只有两三个健在了。托乎地汗就是一个。回来后,我立即把它翻拍放大,给安尼帕和她母亲寄去两张。
我们还开玩笑地说到当年,曾经鼓励阿不都黑力力和追求她的哈里丹结合,遭到拒绝的事。阿不都黑力力大笑着说:“哈里丹出身好劳动不好;我的羊岗子出身富农,可是劳动好。我就看上了。”他现在的家境不仅证明,他们赶上了好时候,也证明了勤劳是法宝。他真是见识不凡的人。
我们询问他的生活状况,他说,现在什么都不缺,满意得很。并且反复叨念,这样长时间了,你们还没有忘掉英他木的乡亲,真是太难得了;一定要多住几天,我带你们各家走走。我们吃着金黄的杏儿,喝着加冰糖的茶,就着馕和饼干,有滋有味地叙说着,大笑着,倏忽到了正午。
话短情长。我们再三辞谢了阿不都黑力力一家的挽留,互相留了地址,拍照后前去被废弃的老屋门前留影。路上,见到了乌买汗,当年的妇女队长,被工作队落实政策复职的人,情真意切地拉住我们的手不放。尼牙孜,我们离开时还是几岁的小男孩,大老远的就叫开了:“阿斯卡尔!加米拉!”彼此握着手说了许多,不用翻译,就明白说的都是同一个意思。最后去了托乎地汗家。一眼就认出了她,还是那个浓眉大眼,中等身材,但生活的担子和不幸已经毁坏了她的健康,说话喘得厉害。她和安尼帕、阿不都黑力力忙着摘树上的杏子,洗了给我们吃。从来也没有吃到今天这样甜的杏儿。看着托乎地汗有些蹒跚的脚步,满心希望她的身体能象她院里枝叶纷披的果树那样充满生机。
不好意思太多耽搁小穆的生意,没有准备而又圆满的阔别重逢终于不得不落下帷幕。带着极大的满足、深切的遗憾、依依的惜别、悠长的回味,结束了有待下文的旧地重游。
照片按人头洗印了,分装了;购置的衣料、头巾等物品已打好包裹;写的信件也翻译成维文。心中还在期待着什么。是什么呢?对了,是想在有生之年重回英他木,住上一阵,别再这样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