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村庄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是从一个戴眼镜空穿西服的中年人来后出现的——村子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足足有二十几辆小轿车停在了村口,看得村人一个个张口结舌,然后就见一个个城里的照像机、镁光灯、笔记本……,一下子全都涌进了二叔的土屋。那个戴眼镜镜穿西服的中年人,一见二叔,就热情的紧紧握住二叔的手,亲切的叫着“师傅,师傅!”。再进一步和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年人说, “这个就是那篇《狂人赋》的作者!”那个灰白的老头也接着恭恭敬敬的掬了个礼。戴眼镜空穿西服的中年人就吩咐同来的十几个小伙子把他们带来的大包小包,全都搬了进来。有大米,疏菜,各种纸、毛笔、墨水,那些毛笔有的像萝卜、有的像小白菜、有的四季豆、有的像烟斗……,还有很多各式各样的说不出名来的东西。戴眼镜空穿西服的中年人指着那些东西,一一数给二叔听,“这是羊毫笔,这是鼠须笔,这是紫毫笔,这是狼毫笔。”…… ……
然后和灰白头发的老人说:“我师傅的书法,其一为“狂”,写起来一气呵成,始终一贯,保持一种气势,满眼是“意”,“无惜是非”,仿佛远山含雾,飘渺成峰。”
戴眼镜空穿西服的中年人指着二叔写在墙上的几个散字“仁德界人造子孙,五心求富贵,且作天安命人”,说他的笔意洒脱,遇山是山,遇水是水,而要运笔自如,字缊醉意。
灰白头发的老人点头称是。
接着又说:“我师傅的书法,其二为“奇怪”、“变态”。如“游云千万朵”,变幻莫测,下笔结体,如鸟飞九天,摒弃传统。”
“可惜,可惜!”灰白头发的才人摸措那些墙上的字说。
戴眼镜空穿西服的中年人又忙着说道:“我师傅的书法,第三个特点是“可畏”。“可畏”不是“可悦”、“可媚”,摈弃妍美、纤弱的病态,孤峰独起,览胜出奇,而产生一种岩石压顶之感,“观者对字,若‘逼利剑之锋芒’,感到‘肃然巍然’”。”
灰白头发老头两眼发亮得眼着地上的几个模糊难认的线条赞道:“飞鸟出林,惊蛇入草。”
戴眼镜空穿西服的中年人说:“我师傅的书法,可以和张旭的书法相比。”
灰白头发的老头惊奇得打量着二叔这个超出他想像之外的——家,然后情不禁的吟道:“何处一屏风,分明怀素踪。虽多尘色染,犹见墨痕浓,怪石奔秋涧,寒藤挂古松。若教临水畔,字字恐成龙。”
这时村里的人,早已经放下手里的活,把二叔的小土屋围得水泄不通,有些站在后面的人看不到,从人群外直往里挤。人群熙熙攘攘,大家七嘴八舌的对眼前的事感到惊异。有的说是有人看中了二叔的字,又出大价钱来买;有的说是二叔的远房亲切来看他,说他那会写字;有的还说可能是二叔以前的战友来看他,给他带吃的来了;也有的说,肯定是精神病院的人,又把他带去疯人院……
二叔似乎也有点呆了,只见他动作古怪的,挡住那些城里人,不让他们往里走,可是似乎又有点力不从心,所以直把双手在空中乱舞着,示意城里人们不要进来。
灰白头发的老头,走过去说:“老哥,,我们想请您去城里和我们谈谈您的字。”
二叔打量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口内喃喃的说着什么。
灰白头发的老头握着二叔的手老朋友一般说“老哥,你的《狂人赋》可以和任何世界级的书法大师相媲美。”
二叔说:“哦——嗯——唔呵……”
现实中,总有这样一种人,他们以自己为中心——他们还真的通常是在社会上有点地位的,他们混得不错,这也加强了他们对自己崇拜——他们通常希望所有的人也和他们一样去钻营,通过小聪明得到人们的羡慕,最不可以忍受的是——他们还要求别人也和自己一样,唯利是图,锱铢必较——如果有人提出异议,他们就受不了,觉得这实在是傻瓜、傻B……
——戴眼镜空穿西服的中年人,不由分说的拉着二叔就往外走,同来的十几个小伙子在前面开路,一路吆喝着往他们的小轿车直走。
——戴眼镜空穿西服的中年人,顺便把二叔那些写在废纸上的线条一洗而空。
——……——……——……
村人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站在村口,目送着那些小轿车“突突”的吐出一圈圈黑烟,消失在村口那条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