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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原谅妹的自私和冷漠(3)

而说她冷血也并非没有根据。妹的勤奋是有目共睹的,就不必说在同级的学生里是众所周知的了,上下两级的同学也大都有所耳闻。每天早晨还没到起床时间她就点上煤油灯趴在被窝里看书了,迷糊中我也曾拿过书来看,可一阵工夫就到了三阳川。枕边有温柔的灯光和妹静静地翻书页的声音,凌晨的瞌睡竟是那么的香甜!鼾声中只感觉鼻子痒痒的要打喷嚏,原来是她把头发放在我的鼻孔边想弄醒我起来早读。经不起折腾,我只好恹恹地穿上衣服爬起来背书了。中午饭一吃过,妹也从来不知道休息,夹上书就匆匆忙忙去教室做数学题了。我也曾经很以她为榜样了一阵,不过却适得其反,一上课就打盹,多多地挨了些物理老师的粉笔头。清醒后我真想弄明白她的那脑袋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晚饭后的时间是宽裕的,我不得已跟上妹子,在她的视线之内认真地背书。可我生性好动,调皮中夹带几分顽劣。以往自由懒散惯了,不能很好地约束自己,背书的时候思想老跑毛,瞅东望西。而一迎上妹那突然皱下来带点嗔怪的眉毛和那严肃得可怕的目光,我的全身就像要出汗一样的紧张——我什么时候才能逃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啊!

就那样,在妹的熏陶和督促下,我的性格逐渐稳了起来,收敛了往日的疯野。学习成绩也在潜移默化中提高得很快。期中成绩尚不见经传的我,期末一下就跃到班里的前六名,尤其英语成绩年级第一,当时很让班主任和同学们刮目相看。那位活泼得让所有同学都喜爱的英语老师对我大加赞赏,郑重地宣布我为英语科代表。身份和地位完全变了!我从初中一位人见人憎的过街老鼠,瞬忽间一跃而成为班里的重点保护对象(曾因一男生上自习课抽旱烟而多管闲事和他打架,班主任偏袒与我,罚该男生检讨一周)。老师的表扬,同学们的羡慕,确实让我尝到了众星捧月的滋味!那时候我也似乎能够理解妹为什么总是那么高傲的原因了。

后来,我和妹搬到了大宿舍里。那是一间用教室改成的宿舍,说改也并未动多大的工程,不过是把课桌换成了床板。宿舍很大,长长的一排通铺,从前门一直挨到南墙根,大约有三十米。高中各年级的女生都有,但多数是高一高二的,起码有二十八九人之多。兴奋的时候,我们就盘起膝盖“斗鸡”,从床的这头跳到那头。在地上划横线练习立定跳远,在大黑板上写粉笔字模仿老师讲课。那狂欢的笑声,似乎要把宿舍前面的教学楼给震塌,也差点把天捅出个大窟窿来。

那时候我仍然和妹住在一起。粗茶淡饭同食同饮,风里雨里相扶相携。馒头吃完了,我就回家去拿;天阴下雨了,有我的身子暖她的膝盖;天寒飘雪了,我就用围巾捂她的冻脚。妹也知疼知热,还没等早操铃响就把懒虫似的我从被窝里拉出来,挤牙膏,倒洗脸水,递上毛巾。放学的时候她也企图做饭,却把面粉弄得满地都是脸上也有,一根葱被她剥得仅剩中间的一点芯儿,抢着洗锅却总也擦不净锅底的焦巴。如果嫌弃,她就会瞪眼撅嘴回敬一句:看把你能的!然后就搓着手咯咯咯地傻笑了。我们总有很多的话要说,可话还没到嘴边却发现对方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有时候竟然会异口同声说出相同的一句话来。两个人的“亲戚”也是错前错后不约而至。面带羞涩地揉搓着准备当纸巾的废旧作业本,妹说,麻烦死了。我说,讨厌死了。那时候妹十七我十八,虽然仅比我小一岁,可我总觉得自己要比她大好多。她也倚小卖小,时刻就想让我把她装到兜里。她总是那么单纯,单纯得有点傻乎乎的样子。她始终那么勤奋,勤奋得让我觉得心疼。在那段闻鸡起舞的同窗生涯中,我与妹挑灯夜读,寒暑为伴,亲胜手足。盖一床被互相取暖,穿一条裤还嫌肥大。我们心有灵犀,心照不宣。我们哭的时候笑,笑的时候哭,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无牵无挂。我虽常为相貌平平而倍觉黯然失色,却因知遇妹一推心置腹、患难与共的朋友而如沐春风,笑傲校园。在我的心里,我早就认定我们是俞伯牙和钟子期的翻本,我更深信自己是俞伯牙无疑。

然而好景不长。由于和班里的其他同学相处了一年之久,大家彼此混得熟了,妹开始和她们亲近起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隐约感觉到周围总有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居心叵测地窥视着我们。本来寡言的妹话也越来越少了,吃过饭就迫不及待地去了教室,似乎在故意躲避着我。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百思不得其解,总想找机会和她好好谈谈,可一拉她她就甩开我的手,并且红着脸说:作业多得很着呢!有一天晚上,妹终于忍不住悄悄说话了:姐,别对我太好了,我班同学说话呢!我感到莫名其妙,根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我不知道那些同学在说我什么,可我知道,那时侯大家都喊我“假小子”。我从小就不合群,特厌烦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叽叽喳喳踢毽子打沙包,却喜欢跟在比自己大七八岁的二哥一伙的屁股后面参加他们的战斗队伍。长大后习惯用男孩子的发型和服饰装扮自己,穿戴不修边幅,说话高声大嗓,行踪飞沙走石。内心里虽然孤独寂寞,表面上却颇显调皮,玩世不恭。用母亲的话说,那就是“没有一点女气”。而那个没有“女气”的“假小子”却在知遇了一个温文尔雅的妹子后,在我的身上发生了一系列翻天覆地的变化,知道了害羞,懂得了斯文,开始沉着冷静起来。可人家却突然间叫我对她“不要太好了”, 同学们又在说我什么?难道和她亲密无间也有错?我的心里既苦闷又彷徨,只想弄清事实真相,而妹总是摇头躲避我的追究。在那些窃窃私语的目光里和妹局促不安的眼神中,我感到了自己的恐惧和绝望,感到了世界末日的来临!